looooop

赛迪克举着微微发烫的枪，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客厅的落地窗。窗户的玻璃已经碎了一大片，夜晚微凉的风从窗外窜入。客厅内空无一人，通往卧室的走道尽头，一大片壁纸被剥开，露出虚掩着的保险箱门。不用看赛迪克也能肯定，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。

赛迪克的神经紧绷，举着枪的右手环绕四周一圈，最终停留在那扇破碎的落地窗处。原本遮着的红色窗帘被风吹开一片，露出一个巨大的漏风的玻璃口子。漆黑的夜色如同流水般在窗外的世界涌动，仿佛寂静无声，却又暗藏杀机。

他谨慎地缓步逼向窗口，双眼深邃如窗外夜空。在距离落地窗一米时，赛迪克猛然动作，踏过满地的碎玻璃渣冲到窗边，对着脚下就是一枪。子弹穿过幽深夜幕所掩盖的深渊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几百米的高空中，下方的城市依旧是一片平静的灯火辉煌。

不是下面！

他下意识地连同着枪口抬头。黑夜中，似乎有什么绳索状的东西在风中微微晃动，金属的锁扣映出室内的灯光。赛迪克眼前一亮，随即像是胜利般笑起来，抬手朝着上方开了一枪，下一瞬便转身冲出了门外。

 “嘿，小基尔，你在九十八层的楼梯口吧？老鼠上了电梯，朝着楼顶去咯。”宴会厅内依旧热闹，人们兀自谈笑风生，仿佛与水泥板相隔的下方世界所发生的闹剧毫无关联。弗朗西斯走到了僻静的地方，看着手机屏幕，扶着左耳低声说道。

“切，知道了！”

基尔伯特有些不适应弗朗西斯给的微型通讯器。他冲着身后挥了挥手，训练有素的猎豹们迅速行动，分批向着九十九层的宴会厅和顶楼而去。同时，他飞快地给路德维希发送了一条短讯——“行动开始”

几乎是三秒内，回复的提示音响起——“代码未到”

怎么回事？基尔伯特微微皱眉，却来不及思索。虽然赛迪克交易对象至今仍未出现，代码也未到手，但抓捕赛迪克已经是志在必得。至于其他的问题，抓到了塞迪克，自然有办法解决。

“继续任务”，基尔伯特回复完毕，跟上队员们的步伐。但就在他踏上楼梯阶梯的一瞬间，一种清晰的奇异感涌上心头，如同锤在他心上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巨响，巨大的压抑感和紧张焦急的情绪在一瞬间扑面而来。

……不，有什么不对劲！基尔伯特猛地停下脚步，赤红的眼里浮现出稍纵即逝的迷茫。这几天以来的一幅幅画面如同快进的电影，几秒之间在他眼前飞速掠过。

一开始监视撞见的巧合，瓦修遭到的枪击警告，弗朗西斯的电话，盗贼的参与，如今看似毫无遗漏的布局……事件的始末串成一线，基尔伯特却感觉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截。

有哪里不对劲……这感觉太奇怪了，仿佛是潜意识发送的警告。就好像……

——所有的人，都忽略了这盘棋局中的另一个棋手。

到底还有谁隐藏在暗处？他到底站在哪一方？基尔伯特什么也不知道，但这样的念头在转念几秒间愈发清晰。他强忍住这种无来由的冲动，逼迫着自己迅速上楼。现在正是追捕赛迪克的关键，即使他再任性，也不能由着自己胡来。

“滴！”手机再次响起，基尔伯特一边奔跑一边查看，屏幕上显示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讯，简短的句子清晰地映入眼帘——

“九十七层茶厅走廊。”

基尔伯特的瞳孔猛然一缩，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。

“你……是谁？”

 

“……王耀？目标往楼上去了。”接连三声枪响后，耳机内已沉寂了一阵子。阿尔弗雷德试探性地询问道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
“嘿，小耀？阿尔弗雷德？出了什么意外吗？”

“除了风有点大以外，还不赖。”王耀含糊不清地回答着，牙齿咬着一柄精巧的迷你手枪，双手撑着壁檐，身体紧贴着窗外光滑的玻璃，一身漆黑与夜空融为一体。独属于九十八层高楼的烈风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，刮得他有些生疼。

王耀小心翼翼地挪到破碎的窗口处，终于是回到了安全的室内。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，漫不经心笑道：“赛迪克啊，高兴得也太早了吧？往楼上去的话，估计一堆警察已经在等着他了。”

“你刚才干了什么？”惊险过去，阿尔弗雷德有些好奇地问道。

“在他进门之前，开窗爬到了窗沿上。赛迪克也算厉害，一瞬间就察觉到窗户不对劲，不枉我为他小小地准备了一下呢。”

当赛迪克打破窗玻璃时，王耀正叼着枪站在左边不足手指宽的窗沿处。也多亏了那暗红色的窗帘挡住了他的身影，也锁住了赛迪克的思维——当他发现上方的那段绳索时，便下意识地以为有人逃到了楼顶。其实他只要探出头仔细看看，便能发现那绳索不过一米来长，仅仅是固定在玻璃壁上罢了。

“……你现在怎么走？警察都到楼上去了，外面还守着赛迪克的人。”阿尔弗雷德放弃对王耀行动的吐槽，报告了走廊的情况。

“把电梯停在九十七层，我从窗外进去。”王耀将迷你手枪插在大腿的皮袋上，没有过多思索便做出了决议。酒店的结构他早已洞悉，在九十八层的特殊套房下，便是连接着九十七层普通客房与公共茶厅的一道长廊。此时茶厅并非开放或清扫时间，人们不是在宴会厅就是在房间内，这条狭长的走廊是他逃脱的最佳途径。

“啊，飞檐走壁。”阿尔弗雷德调控着四号电梯的运作，屏幕上的另一个窗口显示着解码进行到百分之八十五。

先前为以防万一，也为了堵上阿尔弗雷德喋喋不休的嘴，王耀在行动前穿上了弗朗西斯给的新装备，没想到此时还真派上了用场。固定好绳索，王耀狠狠地拽了拽绳子，将锁扣扣在腰间的安全带上。

“好吧，我下去了……咳、好像真的有点高。”

王耀默默地吸了一口气，抄起腿上的那柄迷你手枪，左手技巧性地绕起漆黑的绳索，一脚踩入虚空。身体失重的感觉涌上心脏，王耀轻咬着舌尖，靠着双脚的助力，紧贴着玻璃壁匀速滑下。夜晚的凉风不断吹过，身下便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与车流，迷迷糊糊如同蒙了纱的画卷。

几百米的高空中，略显渺小的人影只靠着三指粗的绳索缓缓下滑，如同一只随时将要断线的风筝，在生死边缘摇晃。

“走廊窗户到了。”

王耀的声音伴随着风声，在耳机里听来显得模糊又缥缈。阿尔弗雷德有些释然地轻叹一口气，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：“我就说，王耀你还是能像蜘蛛侠一样的！”

“少废……”

“砰！”

“呃！”

突如其来的闷哼声伴随着清晰入耳的又一声枪响，还有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，将通讯线路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“发送代码！继续任务！”王耀没有回答他们，用尽全力般吼道，却叫人听不真切。那边伴随着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，仿佛重物不受控制地下落。

“喂！”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想调出九十七层走廊的监控，却在一刹那想到了什么，生生地住了手。

无论是谁出现意外，继续任务。生死无关。

阿尔弗雷德狠狠地咬着牙，仿佛要将所有焦躁和急迫全部咬碎。他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，鼠标指到“解码完成”的字样，点击了发送。

另一边，伊万听着耳机里令人心惊的声音，笼上阴霾的紫色眸子扫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信息，尖锐的水管猛然砸在了路德维希的脚边。

“去干活吧，小警官。”伊万微微偏头，笑眯眯地望向绷直身子一脸警惕的路德维希，“按照协定，东西归你们，公主归我们。不过，你最好快一点。”

路德维希看了一眼伊万丢给自己的手机，心中有些诧异——这是几个小时以来，或者说是他见过伊万以来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暴躁情绪中隐含的焦躁与不安。

 几秒钟之间，已足够发生很多事。耳机内又是枪声响起，这一次却是接连的两发，同时传到耳机联通的每一个端口。

“站住！警察！”

一声厉喝响起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。随着话音落下，耳机的联线忽然断开，一切声音戛然而止，化为死一般的寂静。

“王耀！”

“通讯网络断开了！”伊万听到耳机里传来阿尔弗雷德的怒吼，伴随着拳头狠狠地砸在硬物上发出的闷响，“该死的，有人切断了九十七层的监控！”

伊万躲在逆光的墙角后，在地上的影子晃动着到达墙角时，探手就是一发盲枪。来人甚至没能发出一声痛呼，便僵直着身子重重倒下，炽热的鲜血溅在斑驳的墙壁上。伊万从墙后走出，踹了踹地上的人，低声道：“我在巢穴内。你盯着赛迪克……继续行动。”

“你！”躲在另一侧墙后的路德维希看到伊万毫不犹豫地开了枪，瞬间瞪大了眼睛，却接到了对方一个满含嘲讽的微笑。

“紧张什么？死不了。”伊万转过头，精致的手枪在大衣的衣角上擦了擦，像是在擦拭着无形的鲜血，“守门的狗已经帮你清除了，剩下的你们警察自己搞定吧。”

路德维希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见伊万已经进了走廊，目标明确地朝着左边的小楼梯奔去。他深深地皱着眉头，终究是一个挥手，领着身后的一队人马上了右边的楼梯。

那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狭长走廊的另一头，而基尔伯特仍保持着举枪的姿势。他没有追上去，因为他知道自己追不上那个人。

基尔伯特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，仅凭着一条没头没脑的短讯就抛下了关键的任务，来到了这九十七层的茶厅走廊。事实证明他的确来对了——这是完全超出事件的情况，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这里，对着窗外开枪。他绝对不是普通人，那样敏锐的感知力，那样迅捷的行动，基尔伯特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输于自己。

他肯定自己已经击中了那个人。枪响后的一瞬间，基尔伯特敢打赌对方绝对是看了自己一眼。这一眼就足够说明问题，那是强者对于强者的感知力。

但现在的他无暇顾及那么多，他的身体比混沌的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判断。基尔伯特谨慎地接近破碎的窗口，手中的枪对着窗外的黑暗。

只是他不知道，就在几分钟以前的楼上，也曾有人作出与他相同的行动。

玻璃有一小片的破碎，但还不足以让一个人钻进来，基尔伯特警惕的是来自暗处的子弹。他的视力很好，因此能绝对确定窗外没有任何东西——但窗以上的部分就不能肯定了。

这个念头在基尔伯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，他的瞳孔猛然一缩，下意识地想退后，却还是晚了一步。玻璃大片碎裂的清脆响声入耳，一片黑影扑面而来，遮住了窗外对面高楼斑斓的灯光。还没等基尔伯特反应过来，他已重重地仰倒在地上。

后脑勺传来剧烈的钝痛感，让短路的神经瞬间恢复过来。基尔伯特发现仅仅是眨眼间，自己已经被对方压倒在地，双手被牢牢钳在两侧。但基尔伯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，他判断出对方手中没有武器，抬脚踢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后腰，趁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的时刻，凭着力量优势挣脱了右手，一把环住那人的背部，将枪柄狠狠砸在他的右肩上。

身上的人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，基尔伯特眼前一亮，刚想继续动作，却感觉脖颈处一麻，全身的神经都瞬间麻痹，肌肉也失去了力量。趁着这一瞬，对方已是抓紧了时机，重新控制住他，并把那把枪滑到了几米之外的黑暗里。

“你不该让我靠近你的脖子的。”身上的人伏着身子，在他的耳边开口，唇齿开合间的丝丝热气搔弄着耳畔，让基尔伯特有些心慌。

基尔伯特看着那人撑着自己的胸膛坐直了身子。窗外是高楼大厦的灯火阑珊，而窗内是未开灯的漆黑的长廊。他背对着光，几缕黑色长发散乱地垂在额前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异常耀眼，透出一分妖冶的意味。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红色鹰眸，嘴角温润的弧度带着让人着迷的危险魅惑。

“嗯……感谢你救了我，贝什米特警官。尽管这并不是你的本意。”他歪了歪头，搭在左肩的长发微微滑落，“但是，抱歉了。”

颈间又是一阵刺痛，只是这一次的位置不同，痛感也更为尖锐，直接攻袭了基尔伯特麻痹的神经。在陷入昏迷前，基尔伯特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，捡起地上的枪，跨过他的头离去。

“……该死的！别让本大爷再遇见你！”

这是基尔伯特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
伊万一枪打中对方的手腕，趁着他吃痛松开枪的时候猛然冲上前将他摔倒在地，皮鞋踩在那人受伤的手腕上，引起一阵凄然的惨叫。伊万皱了皱眉，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的下巴，惨叫声顿时戛然而止，地上的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。

这是最后一个人了。

不知怎么的，这边的守卫格外松懈，伊万的闯入甚至没有花费几分钟。他俯身摸出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的钥匙，对着通讯器说道：“我找到公主了。”

“带她到预定地点。”耳机的另一头，阿尔弗雷德的情绪显然冷静了许多，他指示道：“赛迪克已经被警察包围了。”

“……小耀呢？”

“……失去联系。”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层隐忍的焦躁，“通讯器连接不上。”

“我十分钟后过去。”

伊万旋转着钥匙，动作粗暴地踢开沉重的铁门，却在看清房间内的情景时，瞬间呆在原地。

金色短发的少女安静地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，似是沉沉睡去。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，双眼被蒙上红色的丝绸，像是一个被禁锢的洋娃娃。但这并不是伊万所关注的东西，他死死地盯着少女身前摆放着的一张小桌子，桌面上，一枚小巧精致的红色徽章安静地躺着。徽章雕刻着像是象征印记的花纹图案，徽章外围，一行细小的俄文清晰入眼。

Брагинский.

是他刻意埋葬在记忆深处的，“布拉金斯基”。

阿尔弗雷德发誓，这是他开始任务以来最难熬的三分钟。当通讯器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时，他简直从简陋的铁板凳上要跳起来。

“阿尔弗……伊万那边搞定了吗？下来接应我。”王耀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喘息。

“哦上帝……前方左拐，从西走廊到四号电梯，地下停车场C区63号车位，在车上等我。”阿尔迅速设定了电梯程序，利落地收拾好一系列设施，“伊万，王耀没事了，你那边怎么样？”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耳机内传来一阵短暂的沉默，接着是一声迷茫的回应。阿尔皱眉重复道：“任务结束。你怎么了？”

“……啊，没事。我马上过去。”

伊万切断了通讯器，瞥了一眼后视镜。后座的女孩安静地睡着，身上盖着一张薄毯，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。他移开目光，盯着手心暗红的徽章，一双紫眸晦暗不明。

路德维希站在街道的拐角，身后不远处是一队押着犯人走出大楼的警员。他看着那辆漆黑的车子忽然启动，快速消失在街道尽头。

 

“有点无趣。”轻晃高脚杯中鲜红的液体，弗朗西斯微微挑眉，似是自言自语，“算了，再做多余的事情，他肯定要怪哥哥我多管闲事了呢。至于小基尔……不用管了吧。”

身后倾靠着巨大的玻璃墙，厚重的红色窗帘帷幕被掀开，取而代之的是夜幕的暗沉。对面高楼的一片灯光远远地折射在玻璃上，映着法国男子蓝紫的瞳色，绚烂得看不清情绪。

“说到底，我们这些复杂的人啊……过去和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，都是为了些什么呢？”

轻声的感慨，沉淀着满满的无奈和嘲讽，却成为了戏剧真正的序幕之音，转瞬淹没在喧哗的人声中。

【篇一END】